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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山泉记之二

2025
12/23
08:10
中国新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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浏览量:    来源:中国新报

 

     桐梓县水坝塘镇木江山村的晨露,总先在江山泉的井台上凝成珠子。三百年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,像一块浸在光阴里的墨玉,依着老宅的墙根卧着。泉眼在石缝里吐纳,咕嘟咕嘟的声响,是木江山村最古老的晨钟,敲了三百年,从未歇过。

    

一、泉之脉

   

      井栏上的纹路,是时光用指甲掐出的痕。村里最年长的娄爷爷说,建村那年,一对逃荒的夫妇在山坳里发现这眼泉,泉水从石缝里涌出来,在地上积成个巴掌大的水洼,水底沉着几粒圆润的鹅卵石。男人俯身喝水时,看见水里映出的山影像条卧龙,便说:“就住这儿吧,这泉能养人。”

    

 

     后来这对夫妇成了木江山村的始祖,泉眼周围渐渐立起瓦房。有人试着往泉眼周围垒青石,没想到越垒,泉水越旺,不多不少,刚好够全村人饮用。有年山洪暴发,泥石流冲垮了半座山,却在离井台三尺远的地方停了脚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挡住了。老人们说,那是泉眼自己在护家。

   

     土地革命时期的大旱,成了江山泉最传奇的注脚。连续三个月没下雨,田地里的禾苗卷成了细绳,村西头的老井彻底干了,井底裂开的缝能塞进手指。就在村民们背着行李准备逃难时,江山泉的水忽然涨了半尺,清得能照见人脸上的皱纹。驻在村里的部队就靠这口井解渴,战士们挑水时总小心翼翼,桶底挨着水面轻轻晃,生怕搅浑了这救命的泉。

  

      “那会儿井水甜得很,喝下去心里像揣了块冰。”娄爷爷年轻时听部队的文书说过,有位首长喝完水,在井边的石头上磨钢笔,说“这水能养出硬骨头”。后来那支部队走了,几十年后有人辗转来问,才知道当年喝泉水的几十号人里,真出了不少扛事的干部,“就像泉眼里的水,看着软,骨子里有股韧劲儿”。

    

二、泉之哺

    

      井台边的树木不知不觉换了三代,柏树的影子在水里晃了三百年。木江山村的人,都是喝着江山泉的水长大的。婴儿满月那天,娘会用井水煮个红鸡蛋,在婴儿额头滚一圈,说“沾沾泉眼的灵气”;姑娘出嫁前,要往井里丢片花瓣,看花瓣沉得多快,“沉得慢,日子就过得稳”;就连老人临终前,也得让儿孙端碗井水,润润嘴唇才算安心。

    

 

      村里的孩子,多半是在井台边长大的。有个瘦高的少年,小时候总帮着家里挑水,井台到他家的路有段坡,他个子矮,扁担压在肩上,把领口磨出个洞。有次水桶晃得厉害,水洒了半桶,他蹲在井边哭,正好撞见来打水的老师。老师没劝他,只说“你看这泉水,每天都往上涨,从没怕过谁舀”。后来那少年考上大学,临走时往井里扔了枚硬币,说“等我回来,要让井台更结实”。

 

      井里的水像面镜子,照过木江山村的喜怒哀乐。有年山洪冲毁了稻田,村民们蹲在井台边叹气,看着泉水依旧哗哗地涌,忽然就有了底气,“水还在,田就能再种”;有对小夫妻闹离婚,在井台边吵得脸红脖子粗,老太太舀了两瓢井水,让他们各喝一口,说“喝着同一口井的水,哪有解不开的结”;就连村里的傻子,也知道井台是个好地方,每天坐在井边晒太阳,有人递水给他,他就咧着嘴笑,手指着水里的云影,呜呜啦啦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。

   

 三、泉之守

   

      今年夏天,娄爷爷在井台边召集了个会。他拄着拐杖,指着井栏上一道新裂的缝,声音抖着却有力:“这井养了咱三百年,不能让它坏在咱手里。”

   

      消息一传开,村民们像当年支援部队一样涌来了。在外打工的年轻人请了假,背着行囊往家赶;妇女们每天烧好茶水,用保温桶提到井台;孩子们也不闲着,蹲在旁边捡碎石子,说“要给泉眼铺个软垫子”。维修的日子里,井台边总堆着新采的艾草,那是用来驱蚊虫的,“不能让虫子弄脏了泉水”。

    

     泥瓦匠是从镇上请来的,看了井台的构造,忍不住咂舌:“三百年前的手艺,比现在的水泥还结实。”他没敢用现成的混凝土,而是照着老法子,把青石凿出榫卯,再用糯米浆混着石灰勾缝。娄爷爷每天都来盯着,看见年轻人图省事想少凿一凿,就用拐杖敲敲井栏:“这石头跟人一样,你对它实诚,它才对你尽心。”

    

     有天傍晚,当年那个扔硬币的少年从外地回来,没先回家,直接到了井台。他蹲在新砌的井栏边,掬了把水喝,喉结动了动,没说话。娄爷爷知道他想起了小时候挑水的事,拍着他的肩膀说:“你当年说要让井台结实,现在看来,老法子最经得住日子。”他点点头,从包里掏出个红布包,里面是块刻着“江山泉”三个字的铜牌,“这是我找人刻的,等干了就挂上,让后人知道这井的名字”。

 

     井台修好那天,村民们在井边摆了桌酒席。王婶端来刚蒸的糯米粑,裹着黄豆面;梁叔提来家酿的刺梨酒,陶碗倒得满满当当。孩子们捧着井水冻的西瓜,蹲在柏树下啃得满脸汁水。娄爷爷用新井水冲了壶茶,茶香混着酒香漫开,有人唱起了村里的老调子----高腔山歌,调子落在水面上,惊飞了柏树上的麻雀,也惊起了一圈圈带着笑意的涟漪。

    ‘

四、泉之语

   

      暮色漫过木江山村时,井台边的灯亮了。新挂的路灯是太阳能的,光透过树叶落在水面上,碎成一片星星。娄爷爷坐在井边的石凳上,听着泉水的咕嘟声,像在听三百年的故事。

   

      这眼泉从不说什么,却什么都知道。它知道谁在井边偷偷哭过,知道谁在井台上立过誓言,知道走出去的人在远方做了多少事,也知道守着家的人有多牵挂。它就那么静静涌着,把清冽给了需要的人、把记忆给了念旧的人、把希望给了盼着明天的人。

   

      井台上的花籽发了芽,嫩绿的茎秆围着井栏,像给老井系了条绿丝带。有孩子趴在井边,看水里的云影,忽然问:“爷爷,泉水会流到城里去吗?”娄爷爷笑了,指着远处的路:“会的。它会跟着路走,跟着想它的人走,走到再远的地方,也记着回来的路。”

 

     泉水还在咕嘟咕嘟地涌,映着天上的月亮,映着井边的人影,映着木江山村的日子。三百年不算长,未来的日子还会更长,这眼泉会一直在这里,看着村里的人长大、离开、回来,看着井水养出的硬骨头,在更广阔的天地里,活出木江山村的样子——像泉水一样,沉默却有力量,朴素却有担当。

 

     作者简介:余盛亮,贵州桐梓人,业余爱好文学,曾在《东方散文》《遵义日报》《中国新报》等处发表数万余字散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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