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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军:如金岁月(外一篇)(小说)

2025
07/17
09:58
中国新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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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金岁月(外一篇)

廖 军

 

    容贞听到门响。

    咚咚咚,咚咚,咚咚。

   联络暗号没错。这里是磁器口临江一处两层小阁楼,大门对着里弄的巷子,后窗下边有一处逃跑的暗道。

   打开门,容贞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来,迅速把门关紧。

   清瘦个头、戴了一副近视眼镜的彭明,看起来非常警觉和严肃。他屏住呼吸,紧靠门听听外边的声响,然后,示意容贞随他进到内屋。这时,傅逸仁从旁侧的小房子跨过来,守住门口,尽管他是容贞的丈夫,他更多的是履行安保职责。

   彭明是容贞的上级,中共两江市委副书记兼工委书记。

   容贞租的住所是市委地下工作交通联络站。

   来到里屋,彭明从身上掏出一个纸包,里边包着几爿布条,非常陈旧的白布条。

   打开一看,写在白布条上的暗红色字体有点模糊,但大体还是能辨认出来:

   十万火急,十一月三十日,大屠杀,营救!!!

   容贞发现,那字体全部是鲜血抹写而成,布条是从女同胞的袖管撕扯下来的。

   她的心一下子揪紧,泪水忍不住涌出眼眶!

   “这是江雪梅同志托人从狱中传出来的。现在,国民党特务已经疯狂了,高举起屠刀,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难友们救出来!”

   彭明低沉的嗓音在容贞的耳边回响,党的地下组织与狱中一位叫老葛的副看守长取得联系,谈好用五十根金条换取难友们越狱。

   柏公馆,水口洞,松林湾等关押地,有三百多位同志。他们的生死,等着外边的同志去营救!

    彭明坚定的目光和容贞交织在一起,室内气氛似乎静止不动,凝聚在一个时间节点上。

   现在是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三点四十八分。

   争分夺秒,刻不容缓!

   彭明做出决定,所需金条必须在二十九日上午九时之前全部筹措到位。

   两人商议好一些具体细节和下一次联络方式,彭明就迅速离开了。

   容贞和傅逸仁马不停蹄,陀螺般高速运转起来。

   二十六日晚上八点,第一批金条十六块送到交通站。

   二十七日上午十一时,第二批金条二十一块送到交通站。

   这是彭明用他祖业的两处旺铺,抵押得来的。

   容贞把自家的手饰耳环,所有值钱的家当,到典当铺换成三根金条。

   正当容贞松一口气的时候,彭明的联系突然嘎然中断。这位值得信赖的上级,竟然像是嘉陵江边断了线的风筝,一下子无影无踪。

   容贞知道,眼下风雨如晦,时局险恶。自己和同志,随时都有可能暴露身份,落入敌手!

   重要的事情还剩整整十根金条没有着落,该怎么办啊?

   容贞急得快要疯了,她的心在滴血!

   幸好,傳逸仁通过特殊渠道,千辛万苦又筹集到五根金条,并带回一个消息。

   他在半山茶馆,发现一个熟人,是茶馆的掌柜。

   “那人是特委副书记纪平,两江大罢工的时候我们见过面。不知道现在可不可靠?”傅逸仁分析着,有点拿不准。

   容贞没见过这个人,但有所耳闻。

   尽管工作纪律严禁横向联系,可现在,已经没有机会选择和等待,他们必须冒一次风险。

   两人同往半山茶馆,一前一后,相隔几十米。容贞背一个竹篓,装着一些山货特产。傅逸仁一副棒棒模样,手持一根长长扁担,扁担尾梢挂着一副箩绳。双手乌黑,沾满尘土。

   傅逸仁走进茶馆,低着头瞄了下那位老熟人,刚刚打声招呼,旁边有三个陌生人围过来。

   “抓了!”其中一个人厉声高呼。

   站在外边人群中的容贞,看到丈夫冲到茶馆门口,手持扁担,力劈华山,将两个人打翻,但涌出更多的人把他死死按在地上。这个时候,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,震得容贞两眼发黑,她知道,傅逸仁拉响怀里那颗炸弹了!

   回到交通站,容贞悲愤得失去所有的气力,身子宛若狂风中的树叶簌簌发抖。上级领导失踪了,丈夫牺牲了,党交给的任务仍未完成,她的眼前一片茫然,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!

   想到乡下那四岁的儿子傅超,才让她在绝望中感受到一丝温暖。

    突然,她脑海闪过一道灵光。上个月一次饭局上,林家太太寻问她,能否介绍一个小男童,林家一位大财主,尽添五位千金,愿意花大价钱买一个儿郎。

   当容贞把儿子交到林太太手里,她的心几乎碎了,那五根金条犹如千斤之坠!亲吻着儿子,嘱咐着儿子,容贞泪流满面,她在心里暗暗发誓:“相信我,儿子!我一定会把你赎回来,一定!”

    好远好远,她都听到傅超在喊,“妈妈,我好想你,好想你!”

    容贞启动了紧急联络方式,她提着两个布包,于十一月二十八日晚十一时,在嘉陵江的一艘渔船上见到新的领导。

    那位留着短发的中年妇女,一脸的慈爱,轻轻搂住容贞,说:“小容,让你受苦啦!”

    容贞仔细端祥后,哇地哭出声来,她几乎喘不过气,连连说,“是您,蔡大姐,终于盼到您啦…”

   蔡大姐告诉容贞,彭明同志在筹钱时遭遇叛徒,壮烈牺牲。现在,蔡大姐担任两江市委临时总负责人。

   容贞抱着蔡大姐的手,紧紧贴在胸口,不愿放开。现在,她有了主心骨,难友们有了希望!

   可是,蔡大姐脸色变得凝重,声音充满悲壮,“那些丧心病狂的特务,已经提前动手,昨天,也就是十一月二十七日,近三百名党的儿女在烈火中英勇献身!”

   蔡大姐狠狠一掌拍到小桌上,像对自己说,又像对容贞说,“我们会永远记住这一天,烈士的血不会白流!”

   容贞全身哆嗦着,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蔡大姐,身子软软坐到地上,任凭脸上的泪水静静流淌。

   她的脚旁,那两个布袋里的金条洒落船舱……

 

古刹晚钟

 

    这些日子,龙大顺的生活仿佛被乌云笼罩。

    他的一位曾经关系紧密的老领导突然陷入了风波之中。消息传得沸沸扬扬,街头巷尾、乡村街道,人们议论纷纷,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场变故,甚至将他也牵连其中,谣言四起,仿佛他已被神秘地邀请去“喝咖啡”了。这些无端的揣测和指责如同无形的枷锁,让他倍感压力与无奈。

    与此同时因为儿子即将前往英国留学的问题,龙大顺与妻子之间的关系险些破裂。他们结婚已逾二十载,一直恩爱有加,鲜少有过激烈的争执。然而,为了儿子的未来,妻子却一改往日的顺从和谦恭,坚定地坚持自己的意见和立场,毫不妥协。两人因此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分歧,原本和谐的家庭气氛变得紧张起来。

    两人争吵的时候,妻子双眼怒视着龙大顺,说:“我们用自家的钱,清清白白的,怕什么呢?”

   “这不是怕,国内那么多好大学,何必万里迢迢,舍近求远啊?”龙大顺就是不同意,他内心深处有太多的顾虑。

    妻子是一家国企的高管,她的收入远超过龙大顺,因此对于儿子的未来,她有着更加坚定和优越的选择。

   “我什么都准备好了,那边录取通知也来了,签证也办下来了,你一句话就不让去,哪条法律哪个政策规定的?他是你儿子,龙大顺,你还像个人吗?”妻子平生第一次把龙大顺骂个狗血淋头。

    龙大顺急了,一下扬起右手,但看到妻子那刀子般的眼光,又放下来,便重重咳嗽两声,走进书房,啪的一声把门关紧。

    门外,妻子的怒骂声依旧不绝于耳:“龙大顺,你当了一辈子的缩头乌龟,这也担心,那也害怕,公家的事我不管!可家里的事,儿子的事,你拱一回肩膀劲,会杀你的头吗?”

    他叹着气苦笑了笑,终于明白,为了孩子,天下的女性都可以变成母老虎。

    过了两日,龙大顺的一位副手突然被带走,外界的舆论瞬间如狂风骤雨般汹涌而至,大部分矛头直指龙大顺。甚至有小道消息在老干部间流传,声称龙大顺的家已被有关部门搜查。在这样的氛围中,一些下属在面对龙大顺时,眼神也变得复杂而古怪。

    妻子终于听到传言,如雷击顶,生怕龙大顺想不开,忙赶回家里,不再提儿子的事,轻轻拉着龙大顺的手臂,开导说:“我们没做亏心事,不必害怕什么,有人嚼舌根子,就随它去吧!”龙大顺却沉默不语,只是低声应和,脸色显得尤为沉重。

    多年来,龙大顺真的一帆风顺。其实,他并没有特别强大的关系网,就是顺风顺水,每到一处工作富有起色,创造新的模式和亮点,因此总能引起领导的注意和赞赏。这样的表现让他在职场上一路顺畅地升迁。当然,职位越升越高,领导的支持也越来越重要。

    龙大顺连续几天都未能好好休息,夜晚被各种奇怪的梦境所困扰。

    后来,他听一个朋友介绍,南岩山的无量禅寺,有一位高僧,讲道究法,如黑夜的一盏灯,能给人以光明的指引。尽管他过去从不理会这类信息,但此刻他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一股冲动。

    几天后,他决定只带上司机,悄悄地前往南岩山。经过两个多小时,黑色的Q5停靠在南岩山的停车区。龙大顺谢绝了司机跟随,一个人沿着那条蜿蜒的青石板路向山上走去,这条路大约一千米长,直通无量禅寺。再往上,是九九八十一级台阶,攀登而上,便可抵达目的地。龙大顺抬头仰望,只见晚霞如火焰般在天边燃烧,将碧蓝的天空染成了一片赤红,仿佛一个巨大的染缸被倾倒而出,色彩鲜艳而耀眼。他没有丝毫停歇,继续迈着坚定的步伐前行,步伐虽快,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稳健。一阵山风吹过,他额头上的汗水很快就被吹散,留下的是一股清凉和宁静。

    闻名遐迩的古刹安然如山,静静的,座落在森森古树的掩映之下,没有半点俗世的喧嚣。龙大顺走进寺门,一位管事僧人便迎了上来,他简明扼要地表明了来意。那僧人微微颔首也没多言,便引导着去主殿旁的一间厢房,他告诉龙大顺,高僧在此修练。

    龙大顺怀着几分虔诚的心情走进屋内,只见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僧人正闭目诵经。他坐姿端庄而刚健,看似年迈但精神矍铄。他吐纳的经文如同风吹过竹管,低沉而有力,每一个字句宛若汩汩的山泉般清澈而悦耳。

    龙大顺小心翼翼站在一旁,正琢磨着怎么问候一声大师。谁料到,那高僧睁开双眼,缓缓说一句:“龙市长,别来无恙?”

    龙大顺震惊不已,他仔细端详,发现这位高僧竟然是他多年前在饭局上相识的知名企业家,身价过亿的蒲姓老板。他们曾有过不少深入的交谈,但眼前的蒲总已经摇身一变,成为了一位高僧。

    龙大顺心中充满疑惑,这蒲总何以成为高僧呢?

    正当他心中思绪万千之际,寺内的钟声突然响起,那悠扬的钟声,仿佛穿越千年,震撼着人的心灵,让人灵魂为之一颤。

   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?龙大顺困惑地想,这钟声为何会在此时响起?他记得常听说的“晨钟暮鼓”,可这钟声却似乎不受时间限制,自由回荡。

   高僧的声音再次传来,平定而祥和:“快请坐,您是贵人。这钟声玄音朗朗,余音绕梁,正是吉祥之兆!”

    龙大顺感觉这钟声仿佛不是来自寺庙之内,也不是来自他的身边,它似乎来自遥远的天际,又像是从大海的深处传来,充满了神秘和力量。

    他痴痴地怔了好一阵,没有回过神。

    后来,离开无量禅寺时,他迈过山门,不经意间被门口的一副对联吸引。这副对联在他来时并未引起他的注意,但现在看来却充满了深意。

   上联写着:當門等個人來望穿眼孔

   下联写着:此地能同我座練定根性

    龙大顺细细品味着这副对联,思量着,感叹着,久久不愿离去……

 

   【作者简介】廖军,湖南洞口人。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,湖南省寓言童话文学研究会顾问,邵阳市作家协会理事。曾在《湘江文艺》《儿童文学》《小溪流》《当代作家》《年轻人》《文艺生活》《花火》《童话寓言》《漫画周刊》《中国劳动保障报》《湖南日报》等报刊发表作品,寓言《动物专家》获第三届谢璞儿童文学奖,小说集《大山里的孩子》入选全国中小学图书馆(室)推荐书目,获邵阳市第六届“五个一工程”奖三等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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